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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放羊小子到正部官員——田聰明和母親走西口的故事

    來源:周末中國  發(fā)布時間:2017-02-26  瀏覽:5112  字體【 【關(guān)閉】
     


         田聰明42歲當選內(nèi)蒙古黨委副書記,是全國最年輕的副書記。當時中組部部長宋平問,他是誰?周惠書記說,“是我秘書,我內(nèi)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84年我在黨委《實踐》為周惠書記寫了篇論先富帶后富的文章。是田書記調(diào)我到黨委核心綜合組,為書記們起草報告、講話、暑名文章。田書記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競競業(yè)業(yè)、勤政務實、疾惡如仇、政績斐然。他去西藏和胡綿濤搭班,在中值招待所和西藏熱地等人,等待時任總書記趙紫陽談話時,一起共進晚餐!往事如昨,想念老領(lǐng)導!
                                                          ——王樹青

    田聰明,男,漢族,1943年5月生,陜西府谷人,1965年12月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70年7月參加工作,大學學歷?,F(xiàn)任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主席。

    1965.09——1970.07,北京師范大學政教系學習;
    1970.07——1972.04,留校待分配;
    1972.04——1975.10,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巴彥淖爾盟政治部宣傳組干事;
    1975.10——1980.03,新華通訊社內(nèi)蒙古分社記者、農(nóng)牧組組長、辦公室代主任;
    1980.03——1982.03,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辦公廳秘書、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1982.03——1983.03,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1983.03——1984.12,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常委、秘書長、直屬機關(guān)黨委書記;
    1984.12——1987.01,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副書記兼秘書長、直屬機關(guān)黨委書記;
    1987.01——1988.12,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副書記;
    1988.12——1990.12,西藏自治區(qū)黨委副書記;
    1990.12——1994.04,廣播電影電視部副部長、黨組成員;
    1994.04——1998.03,國家廣播電影電視部副部長、黨組副書記;
    1998.03——2000.06,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局長、黨組書記;
    2000.06——2006.10,新華社社長 、黨組書記;
    2006.10——2007.08,新華社社長、黨組書記,中國記協(xié)主席;
    2007.08——2008.03,新華社社長、黨組成員,中國記協(xié)主席;
    2008.03——,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全國政協(xié)民族和宗教委員會主任,中國記協(xié)主席。
    2006年10月26日當選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第七屆理事會主席。
    中共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代表。
    中共十四大、十五大當選為中央紀委委員。
    中共十六大當選為中央委員會委員。
    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

        雖然世上的媽媽都有一顆充滿母愛的心,但在我的心里,我的媽媽還是有所不尋?!粚こ5慕?jīng)歷、不尋常的“決策”、不尋常的觀念,特別是她那顆只有我能理解的心。
      媽媽過世已有13個年頭,但在我的情感深處仍難以接受。媽媽79歲過世,一般說也算高壽了,可我心里就是疼不過。我和媽媽都懂得人總是要死的。在父母剛過60歲時,在很困難的情況下買了比較好的木料,并按照當?shù)乇容^好的樣式和厚度做好了兩副壽木。按當?shù)仫L俗,老人看到過世后有好的“歸宿”,有利于健在時安享晚年。但媽媽過世后,我還是覺得這樣好的媽媽怎么也應該活上八九十歲??!
      我1990年底到廣電部分管電影工作,聽說臺灣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在內(nèi)地放映后,一是票房收入居當年全國榜首,二是從影院出來的觀眾大多眼帶淚痕。我找來看了,確實是一邊看一邊以淚洗面,我和這部影片的情感旋律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但同時也特別覺得自己不知要比影片中的小男孩幸運多少倍。因為當時我已年近50,媽媽不僅健在,還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從小受窮,也吃了不少苦,但我有一個世上最好的媽媽,一個與我從未離開過的媽媽,因而更加知足、更感幸福。后來,影片中飾演媽媽和小男孩的演員來京,我見了他們,談了很多。在媽媽過世后最悲傷的日子里,影片中媽媽和小男孩的形象,特別是那首《世上只有媽媽好》的主題歌反復地在我腦海中回蕩:“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幸福哪里找?”每當閑下來,滿腦子都是媽媽,特別是見到親人,提到有關(guān)媽媽的事,總是說不出話來,只想流淚;只要看到媽媽用過的東西,想到媽媽說過的話……媽媽的音容笑貌、形影動作就立刻浮現(xiàn)出來。那一時期,同事、朋友安慰我,姐姐、弟弟等親人更是不斷安慰我,其中,我外甥的幾句話最觸動我的心。他說,我知道很難安慰您,只是希望大舅能從姥姥的“呵護”中走出來。其實,我何嘗不在尋找各種理由“自我安慰”,并努力從失去媽媽的悲傷中解脫出來呢!媽媽過世不久,從報紙上看到陜西省委退下來的老書記李瑞山同志過世了,且正好與媽媽同年。我心里就反復想著一個道理:人老了總要走的,只是由于各種原因,有的壽數(shù)大些,有的壽數(shù)小些,這是不以人的德行優(yōu)劣、地位不同來定的;所有父母過世,子女都會悲痛,但都得面對。盡管我完全懂得這個自然規(guī)律,也曾安慰過許多人,可就是覺得媽媽不該這么早過世,真是“理好順”、“情難通”??!
      父親去世以后,媽媽給我惟一囑咐,就是她百年之后能與父親安葬到一起。媽媽是農(nóng)民,但我作為黨員干部也應該響應黨和政府實行火葬的號召,做好親友的工作??傻搅诉@時,心里邊卻怎么也過不去,我如實向組織作了報告,得到了組織的理解。
      我參加工作后真正因個人的事請假,主要是媽媽過世安葬和三周年、十周年的上墳祭祀,每次都要徑直回到千里之外的農(nóng)村住上幾個晚上。媽媽過世不久,我為媽媽塑了一尊銅像,就擺放在書房的寫字臺旁,想能??吹綃寢屛⑿Φ拿嫒?,也讓媽媽能常看到她的兒子在學習和工作。在媽媽誕辰九十周年時,我們?nèi)疫€舉行了簡樸而又真誠的紀念活動……
      不少人認為我對媽媽如此深情無盡的思念……是因為媽媽一直在我家生活。這確是一個重要因素,但我對媽媽這種割舍不斷的感情絕不只是由于一起生活時間長,而更加重要的是媽媽身上那種令人敬佩的德行,并隨著我的長大、成熟,了解、認識在不斷地由言到行、由表象到內(nèi)心世界的深入,不斷地與自己的品行產(chǎn)生了共鳴、共識。在我的意識中,媽媽的形象太典型、太鮮明了:一方面,她是“世上最稱職的母親”,她的全部心思、精力和希望,都傾注和寄托在我們姐弟特別是我的身上。為了兒女們的生存和成長,媽媽從未猶豫、從未打盹、從未惜力、從未退縮,以致舍生忘死;另一方面,她是兒女們始終如一的良師和全家大事不糊涂的“掌門人”。她有太多不尋常的經(jīng)歷、不尋常的“決策”、不尋常的思想觀念使我難以忘懷。所以,我始終認為,雖然世上的媽媽都有一顆充滿母愛的心,但我的媽媽不尋常,她有一顆只有我能夠深切理解的心。
      媽媽曾一度陷入絕望,決意要去跳崖自盡。就在媽媽走出家門時,回頭望了一眼躺在炕上的我,我也正好睜大眼睛望著要走出家門的媽媽。正是我這稚氣的“一望”,使媽媽徹底擺脫了絕望,看到了希望。
      媽媽是位典型的吃苦耐勞持家,真心愛孩子、惜子弟的陜北農(nóng)村女性。她21歲時生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可沒幾天就夭折了。媽媽心疼不已,整天在哭。過了20天,我堂嬸生了一個女孩,因兒子剛1歲多有意過繼給別人。媽媽得知后就求奶奶給抱了回來。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姐姐。過了兩年多生了我二姐。三年后我的出生,帶給媽媽的喜悅是可想而知的。
      可那時,國家正處在抗日戰(zhàn)爭相持階段,政治形勢、經(jīng)濟形勢都很緊張。陜西省府谷縣農(nóng)村保甲機構(gòu),除攤派雜稅,還規(guī)定凡有三個男子的農(nóng)戶都要出一個“保丁”。在當時,爺爺一家的日子雖然緊巴一點,但按農(nóng)忙吃干、農(nóng)閑吃稀的習慣,還可以過得去。不幸的是,那年冬天二嬸因難產(chǎn)而死,二叔因此離家“出走”,三叔僅15歲,于是父親就被迫當了“保丁”,后聽父親說是給保長喂馬。由于爺爺奶奶一直對二叔倚重,所以后來不惜出重彩禮又給二叔娶了比他小9歲的姑娘做媳婦,致使幾乎傾家蕩產(chǎn)。全家節(jié)衣縮食度日,三叔當然是爺爺奶奶的重點保護對象,父親常在外邊,挨餓受凍的就主要是我們母子四人了。
      陜北燒煤比較方便,去不遠處溝底就可以挖到,冬天冷,不出門就是了,但饑餓難忍。聽媽媽說,每頓飯都是奶奶親自給我們盛,吃飽吃不飽就是碗里那些。對媽媽來說,自己吃不飽難熬,但更使她撕心裂肺的是我們姐弟三人挨餓時的哭叫。幾十年以后,媽媽每提到我胃腸不好就說是那時落下的??;在懷我時媽媽常吃不飽,生下來后奶水很少,沒多久就不得不從她吃的飯中挑一點給我喂,再后來連我能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了。所以,我到一周歲生日時脖子還直不穩(wěn)。
      農(nóng)忙了,媽媽餓著肚子,忍受著孩子因饑餓哭叫聲的折磨,還得去干男勞力干的農(nóng)活。那時,爺爺奶奶的日子也不好過,艱難歲月使得奶奶時不時地發(fā)脾氣。向誰發(fā)呢?對兩個叔叔她不忍發(fā),向爺爺要發(fā)點,但出氣筒主要是媽媽及我們一家。因為我們一家吃飯的人多,干活的人少。常常是媽媽還不知為什么,奶奶就連罵帶數(shù)落,從這間窯洞數(shù)落到那間窯洞,有時要數(shù)落上一兩個時辰。那時的兒媳對公婆的數(shù)落是不能問原因,更不敢還口的。父親給保長喂馬常不在家,媽媽一肚子苦衷無處訴說,就漸漸地感到“撐”不下去了。年僅27歲的媽媽滿嘴牙掉了一大半,頭上生了瘡……她陷入了絕望。我們那兒隨處都有山崖深溝,一天早上媽媽決意要去跳崖自盡了。
      媽媽不忍就這樣與我訣別,就在從家門走出想回頭再看我最后一眼時,發(fā)現(xiàn)躺在炕上的我也正在扭著頭睜大眼睛望著她。正是我這稚氣的“一望”深深打動了媽媽的心——看到兒子黑豆豆的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她。正是由于這一剎那的母子“目光對視”,使媽媽徹底擺脫了絕望,看到了希望。她關(guān)門回到炕上將我緊緊抱在懷里,眼睛里不停地流淚,嘴里在自言自語:我有兒子,有這桶一般粗的根,為什么要跳崖尋死呢?!從此,媽媽堅定了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活好的決心和信心,媽媽也從此開始逐漸擺脫在公婆面前“逆來順受”習俗的束縛。有時她看到我和姐姐餓得不行就找奶奶要點吃的;有時因我們的衣服需要縫補就提出不下地干活了。當時盡管奶奶也困難,也不情愿,但多數(shù)情況下也不得不滿足些小要求??蓵r間長了,奶奶覺得“不好辦”了,就決定分家。一天早上,媽媽照例去做早飯時奶奶說:你們自己做飯吃吧。實際上,當時的媽媽不僅料到有這一天,也在等著這一天,所以轉(zhuǎn)身就走了。爺爺給分了五升小米,幾升豌豆和一些土豆等,并安慰了媽媽幾句。媽媽分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來平時拾下的杏核,一個一個砸開取出杏仁,經(jīng)水浸泡后用小石磨磨成漿,熬小米杏仁稀飯喂我。媽媽說,過了十來天我的臉色就好看多了。但父親回來看到我們的艱難時日后,在爺爺奶奶面前哭了,他覺得我們母子四人很難這樣活下去。見此,奶奶就對父親說:如果你們還想合在一起過就和你媳婦商量好,意即要“順從”??筛赣H說后被媽媽一口回絕:死也不回去了。媽媽后來說,分開來過哪怕只有一碗米,我也能給兒子熬點稀粥喝。至于窮,媽媽說“那又沒根”。我有兩只手,天底下總能搞到點吃穿養(yǎng)活娃娃。
      童年時,媽媽凡有悲傷就把我緊緊抱在懷里;看到媽媽流淚,我就把頭倚靠在媽媽身上;媽媽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常向媽媽問這問那,媽媽常為我“惹事”而向人家說好話。
      分家后,爺爺一家為了躲避抓丁遷到了相鄰的內(nèi)蒙古準格爾旗,父親因此也不再當保丁了。媽媽又生了個弟弟,但一歲多就夭折了。這對媽媽無疑是個極大的打擊。聽媽媽說,每當她心疼不過的時候就緊緊把我抱在懷里。那時我家只能耕種一些貧瘠的旱地,由于十年九旱,一家人吃的東西年年青黃不接。從我記事起,每年春天媽媽都要早早地去向陽的坡地上挖些即將出土的苜蓿根吃,而且經(jīng)常是挖出來后將土搓吧搓吧先生吃上點,然后再挖些帶回家。我也常跟媽媽去挖,也和媽媽一起生吃,現(xiàn)在想起來都能回味起潔白的苜蓿根嚼在嘴里的“甜”味兒和“脆”勁兒。還記得有一次跟著媽媽挖野菜,我看到遠處走過來一個女人,就拉長嗓子問人家是哪里的?連喊幾聲不見應聲就用當?shù)夭缓寐牭脑捔R人家。這下“惹禍”了,人家過來盯住問我:“是誰教你的?”媽媽趕忙過來給人家說好話,說我好比是“啞牲口”,懂不得好賴話。當?shù)赜袀€鄉(xiāng)俗:常把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比作牲口,甚至以動物起名,傳說這可以避開“妖魔鬼怪”的傷害。
      1947年春夏府谷縣大旱,已到農(nóng)歷五月下旬了連一滴雨也沒下,不僅一壟地也沒能種,就連野菜也挖不到了。我第二個弟弟已半歲多,我們一家六口人不得不隨著陜北逃荒大軍踏上了“走西口”之路。大約走了10多天,過了黃河來到內(nèi)蒙古土默特右旗。那里的莊稼長得很不錯,黃河岸邊到處長著水紅花,高高的水紅花林里有時能碰到扁豆苗,上面稀稀拉拉地長著些豆角,豆角已經(jīng)發(fā)黃,可煮著吃了。那是黃河防洪堤外的河頭地,扁豆生長期短,如汛期水淹不了就有收成。而那年被水淹了,水退下去后長得較高的扁豆苗活了下來,主人不要了。我們在唐圪旦村住下了,父親給人家打短工,賺點吃的,二姐看弟弟,我和姐姐跟媽媽拾扁豆,揀田(揀收割后的莊稼地里丟下的穗粒、土豆地里丟下的土豆),除了現(xiàn)吃還能積存點???948年春節(jié)過后不久就沒了吃的,餓病交加,第二個弟弟又夭折了,被迫將剛過10歲的姐姐賣給人家當童養(yǎng)媳。當時媽媽極度心痛悲傷,一坐下來就情不自禁地流淚,而我一看到媽媽流淚就將頭倚靠到媽媽懷里,媽媽就抱住我。晚上我常常是雙手摸著媽媽的奶睡著的。
      這年秋天,得知姥爺舅舅逃荒到了竹拉沁村,我家四口人也來到這里,住在村子附近的瓜茅庵里,沒有窗戶,晚上用一捆草堵門。父親給人家包月子(即按月付工錢),媽媽給人家收割莊稼,做家務,撿田。媽媽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當?shù)赜袀€習慣,干一天活中午管吃一頓飯,多數(shù)人家也給我吃了。可有一次媽媽給溫三寡婦家割糜子,我也跟著去了。那天中午是吃莜麥面、葫蘆湯鹵,遠遠就聞得到香味。可管家說“不給娃娃管飯”。聽到這話,媽媽已拿來的碗筷又放下了,我只好蹲在墻腳等媽媽。這件事媽媽在幾十年后說起來都心疼不已。當然媽媽也為我的舉動而得意,有跟去的孩子還是吃了,說我不吃是有骨氣。
      冬天了,瓜茅庵里住不成了,就借了溫三寡婦一間庫房,將炕和爐灶收拾了一下住了進去。但僅靠做飯燒炕取暖很有限,特別是進入數(shù)九天后凍得很難熬。父親去看爺爺去了,媽媽、二姐和我凍得晚上沒法睡覺。常常是媽媽將我和二姐摟在身邊,再把少得可憐的破衣被全蓋上,她又把兩手壓上。實在凍得不行,媽媽再用秋天攢下的一點燒柴“烤干鍋”,隨后再將燃燒過的柴灰挖到破盆里,母子三人圍著取暖。眼看柴禾要燒完了,媽媽就找溫三寡婦借柴禾,說開春后用勞動來還上。老太婆這次發(fā)善心了,告訴兒子溫紅世,讓媽媽到場院里背一背麥秸。媽媽得到這一許諾后就找了一根長繩子,與二姐一起到場院里捆這“一背”麥秸。反正是“一背”,媽媽就使勁往上垛。但媽媽穿的是一件爛山羊皮襖,加上左縫右補僵硬得使兩膀肩套不進背繩里,不得已一咬牙就索性將爛皮襖脫掉,只穿著一件破布衫子背。結(jié)果,很大一背麥秸背回來了,一家人過冬取暖有了著落,可媽媽卻凍得感冒咳嗽,大口吐痰。由于沒有錢治療,竟咳了一冬,以致落下了一著涼就咳嗽吐痰的疾患。
      1949年春天,我們家又搬到村外周家一間庫房里住。進入農(nóng)歷五月,媽媽懷著我現(xiàn)在的弟弟已臨近生產(chǎn),可為了生活仍要給人家薅谷子。六月初一,媽媽和父親都在苗厚家勞動。按當?shù)仫L俗,中午吃油炸糕,我仍然跟著媽媽,也讓我吃了。勞動到下午五六點鐘時下起了瓢潑大雨,就在這時媽媽要生產(chǎn)了,出羊水了。媽媽在父親的攙扶下冒雨往家趕,我就跟在媽媽后邊跑。上炕不一會兒媽媽生產(chǎn)了,父親請房東家周奶奶給“包”了一下(主要是剪斷臍帶),弟弟出生了。媽媽和父親為又添一子而高興,也深為吃穿而發(fā)愁。
      1950年開春后,我們一家五口人又流落到黃河以南的達拉特旗梁家圪堵村,入冬后又到了什拉胡同村。那里是庫布其沙漠的腹地,是牧區(qū),人口比較少,植被還可以,特別是到處長著一種半灌木叫沙蒿,所以燒柴取暖有保證。再加上當?shù)厣L著一種叫燈香子的野草,草籽磨成面比較好吃,能食用的野菜也比較多,所以覺得是個“養(yǎng)窮人”的地方,就住下了。為了生計,父親在1951年春給村里放了一群羊,260多只。
      就是這年冬天,減租反霸工作隊來到我們村,其中有一條規(guī)定就是“外來戶”都要到原籍開戶口遷移證。12月份,父親回陜西省府谷縣開遷移證去了,來回步行,走了20來天,這群羊就全由8歲的我放了。每天羊出坡,媽媽都要和我商量要去的方向。一天刮大風,人出去連眼都很難睜開。媽媽著急了,就朝著羊出坡的方向去找我。翻過幾道沙梁,媽媽站在一個沙丘高處遠遠看到了我這群羊,可站了好一陣也看不見人,分不清是我的羊還是別村的羊。當她走到羊群跟前才看到我就蹲在羊群中。我告訴媽媽蹲在羊群中間感覺風要小些,暖和一些。媽媽心疼地說:你站著也比羊高不了多少,還知道蹲在羊群中“暖和”。她撫摸著我的頭說:“媽媽瞭不見你就“沒好心了”(出事了)。我要媽媽回去,可她放心不下,硬坐在我跟前不走,我怕媽媽冷,就用放羊鏟挖沙蒿拿到明沙地上燒著了烤火。
      在我獨自放羊這20多天中,努力遵守父親的做法,但有兩件事沒做好:一是給小羊羔嘴里、眼里弄進沙土。冬羔開始生產(chǎn)后,羊倌在羊出坡時要將可能當天生產(chǎn)的母羊留在圈里??沙S邪l(fā)現(xiàn)不了的,就要在野外產(chǎn)下后用羊袍將小羊羔背回。母羊產(chǎn)下羔后用舌頭往干舔,然后就要有人把羊羔抱起來,將嘴放到母羊的奶頭上讓它吃,不然就可能造成“忘奶”。這些“程序”我都知道,但“操作”起來就很“笨拙”了,往往使小羊羔的嘴里、眼里沾上不少沙土,羊主家有意見是自然的。有的不說了,有的則罵,媽媽就去給人家“說好話”;二是一天傍晚飲羊時淹死一只羊。當時飲羊是在一個離村不遠的天然水泡子里。冬天水泡子結(jié)冰后,每天都要用羊鏟將冰敲開讓羊喝。隨著氣溫降低,四周冰層增厚,水泡子中間就形成了一個冰窟窿。那天一只綿羊低頭喝水時滑到了冰窟窿里,我盡力往出拽,可本來就力氣小,再加上冰滑,心里又害怕,沒拽上來,羊被淹死了。我將羊群趕回村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告訴了羊主家,叫人去將死羊撈了上來。根據(jù)當?shù)氐摹皯T例”,只要有羊的尸體在,甚至被狼吃后只剩下部分尸體,都不要“羊倌”賠償。但羊主家罵罵咧咧是少不了的。我在羊主家面前說不出話來,見到了媽媽“委屈”得直掉淚。媽媽用手摸著我的頭,反復給羊主家說好話?;氐郊依?,媽媽一邊揩我身上的凍冰泥土,眼里不停地流淚。媽媽坐在炕上了,我就趴在媽媽腿上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減租反霸開始后,工作隊員多次到我家“訪貧問苦,扎根串聯(lián)”,我們家與工作隊員漸漸地熟了起來。我晚上放羊回來常參加工作隊組織的學習、唱歌等活動,早上還按工作隊要求到路口查問生人的路條。1952年搞土改,農(nóng)會指派父親出民工,那群羊轉(zhuǎn)給了村里的張五仁放。媽媽常參加工作隊和農(nóng)會的活動,有時我也跟著去。特別是訴苦會給我的印象很深,工作隊員說“有苦訴苦,有冤申冤”,有“共產(chǎn)黨、毛主席給做主”,不要害怕。
      清明過后,張五仁來找媽媽,要我給他“打伴子”(當小羊倌)。因為青草剛露出地面,味道很濃,但羊吃不到多少,而枯草又不愿吃了,所以就到處跑著尋找青草。這叫“跑青”,他攔不過來。經(jīng)商量,打伴子40天,付我5塊錢和一塊毛巾。那個張五仁不夠厚道,經(jīng)常是他坐著,讓我四處攔著。特別是有一次下了大半天的雨,他自己披著雨帽,而我穿著一件爛皮襖挨雨淋。天黑回到家里后,媽媽又心疼又氣憤。一邊擠皮襖上的水,一邊含著淚罵張五仁“不仁”,說他怎忍心自己頂著雨帽而讓一個娃娃挨雨淋?!媽媽說:“娃娃不懂事,你大人也不懂?哪怕你讓他將皮襖翻穿上(羊皮板著水晾干后發(fā)硬一彎就折,而毛朝外雨水可順著毛往下流,皮板濕不了)”??蓩寢屝睦镆睬宄?,雨帽是掌柜的按慣例給羊倌配的,而我是張五仁掏錢雇來的,并未約定下雨時怎么辦,只好忍了。
      后來,我和張五仁的“摩擦”多了起來。綿羊到春天新毛慢慢長出來,而舊毛被慢慢頂松了。在羊主家剪羊毛前,他就要我將羊攔住,而他從綿羊身上薅毛。我就不干,他攔羊我也攔羊,他薅毛我也薅毛,他怎么說、怎么罵我都不管。張五仁氣得咬牙切齒,舉著放羊鏟高喊:要不是土改了,光打你,多少根羊鏟把都打斷了!他還到掌柜那里給我使壞。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給我?guī)У母杉Z少了一半多(一個固定的小布口袋,兩頭口上串著一根繩子收口后斜掛在身上,每天一碗炒米為午飯),一問才知道是張五仁的主意,說我不好好放羊,要羊主家少給我?guī)c干糧。我氣憤極了,特別是我原來每天都要省下一點,晚上回來給不到3歲的弟弟吃。我身底下已夭折了兩個男孩,所以弟弟就成了媽媽及全家人的寶貝。那天晚上回來,弟弟又和往常一樣滿懷期待地跑到炕沿邊等我給他炒米吃,我心里不知有多難受。此后我就和張五仁“硬干”了。羊出坡后,我就跟在他后邊走。他讓我走快點,我就說餓得走不動了,他罵我一句,我也罵他一句。欺軟怕硬是普遍規(guī)律,過了兩天張五仁就不得不告訴羊主家:還是帶一碗炒米吧。
          40天打伴子結(jié)束了,張五仁5塊錢給了,但那塊毛巾死活不給,理由是我打伴子不聽話。媽媽的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厲色地盯住質(zhì)問張五仁:原來說定我兒子給你打伴子40天少一天沒有?張五仁說沒有。媽媽說,那你就非給不可,少一根線也不行。張五仁還胡攪蠻纏,叫嚷他要是給了這塊毛巾就不再姓張。媽媽找了農(nóng)會領(lǐng)導,說明了情由,農(nóng)會領(lǐng)導批評了張五仁。張五仁不得不給了毛巾,媽媽手拿這塊毛巾在村子里當著眾人的面,一邊晃一邊取笑說:張五仁從今天起不姓張,姓田了。在場的人都笑了。媽媽昂首挺胸說,新社會了,我能給我娃娃做主了!我從小親媽媽、愛媽媽、一步也不愿離開媽媽,而到了這個時候,又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觀念:媽媽真了不起!從而發(fā)自內(nèi)心敬佩媽媽。
      媽媽深信“養(yǎng)兒要用千張紙”;失學一年后媽媽說“只要不到萬不得已你就一直念下去”;考上了大學你就去念;“咱再窮他五年”。
      從我記事時常聽媽媽說兩句話:養(yǎng)兒要用千張紙,養(yǎng)女要費千條線。意思是說,做父母的,要培養(yǎng)兒子多讀書,而女兒則要練就一手精巧針線活才算撫養(yǎng)成人。對女性的這一封建觀念,我家祖輩、父輩均認同,而對讓兒子讀書這一點則有不同說法。
      據(jù)說,在我曾祖父那一輩曾有一本家叫田紅,讀了一些書,但由于嗜睡而一事無成。由此留下話柄:讀書沒用。而媽媽則常說起少年時就去世的二舅,說他比大舅、三舅都懂事,原因就是念了書,知書達理。說二舅晚上睡覺前要讀書,早上起來就背書。媽媽說不清二舅讀書讀到什么程度,但常聽媽媽說二舅背誦《名賢集》。媽媽還說二舅有空就幫大人干活,對兄弟姐妹都忍讓,特別說二舅很孝敬老人,因此二舅的早逝對姥爺一家打擊特別大,媽媽的奶奶心疼得常常不由自主地發(fā)出悲傷的呼喚。
      我親眼見到讀書是在土默特右旗竹拉沁村。那是1949年冬,當?shù)剡€沒有進行土地改革。村里有個“堂院”,實際是神父辦的學校,??吹揭恍┬『⒛弥鴷鴱哪抢锍鋈耄?shù)亟凶觥吧蠒俊?。有時趕上那里上課,我就悄悄站在窗外聽里邊的讀書聲。從那時起我就向往著有一天也能夠進“上書房”。
      可我們家太窮了,又四處流浪。達拉特旗土改比土默特右旗還晚,且什拉胡同村方圓幾十里內(nèi)也沒有一所學校。1952年土改后,同院范里權(quán)家來了一位識字老人,經(jīng)媽媽同意,我和村里的幾個孩子用給范家砍沙蒿作柴燒,來換取老人教我們認字,就是拿一個器具,盛上沙土,用柴棍在土上寫字。就在這時,聽說土默特右旗竹拉沁村舅舅家的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上學了,我就不斷地向父母表達想讀書的愿望。
      當?shù)赝粮臅r有個政策,就是農(nóng)民要從牧區(qū)遷到農(nóng)區(qū)種地,耕地要從30里以外的黃河沿岸分,但何時能分下要等待。為了我讀書,我家于1953年春節(jié)后趕著土改時分得的一頭驢,馱上僅有的一點“家當”,再次來到竹拉沁村。開春后在舅舅家的土地邊種了些荒地,我給人家放了一夏天牛。9月1日,與二姐一同上了竹拉沁小學一年級。1954年秋天,學校決定我和二姐“跳班”上三年級。就在這時,達拉特旗劉五圪堵村給我家分了25畝耕地。父親首先考慮第二年春天的耕種。當時我家的情況是:父親有腿疼病,耕畜僅一頭毛驢。且人缺口糧、毛驢缺草料。據(jù)此,父親就決定我和二姐停學參加勞動。在媽媽的力主下我還是上了三年級,但到了1955年春節(jié)后,父親就不讓我上了。是啊,父親盼望了半輩子的土地分到了手,當然要克服各種困難來耕種,當時還能有什么選擇呢?我雖只12歲,干不了多也可干個少啊!看得出媽媽當時是兩難的心情,她沒吭聲;我則是“只做不說”。開學后我照例去報了到、領(lǐng)了書、去上課。
      后來,父親從離竹拉沁村不遠的南窯子村借了一頭母牛,與我家的毛驢“合犋”組成一付犁杖,條件是我給人家放牛。清明過后的一個早上,父親要我去南窯子村放牛。我知道這回沒辦法了,只說等到學校將書取回來再去,但父親讓我當時就去。無奈,我跟著父親一邊哭一邊往南窯子村走……大概是由于心情復雜,媽媽始終未說一句話,我想她也一定會和我一樣在掉淚。我的班主任??〉吕蠋煹弥髮iT來我家,試圖說服父親讓我繼續(xù)讀書,但父親最清楚家里的處境。事后聽媽媽說,常老師也是流著眼淚離開我家的。
      我三叔是氈匠,六七月間帶著捍氈家什從準格爾旗來到我家。這時的我仍是身在放牛心想念書,一肚子不痛快。三叔聽后要我跟他去扦氈子。當時,父親和二姐到劉五圪堵村將25畝地分夏田、秋田種上后,全家也從竹拉沁村搬到了劉五圪堵村。我扔掉了放牛棒,跟三叔背著家什在達拉特旗、準格爾旗、伊金霍洛旗等地走村串戶捍氈子。
      三叔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擔水、燒水、掃地、倒垃圾等我都主動做。特別是一家一戶送來的羊毛我都要看有無雜質(zhì)、稱分量,問清要求,并一一記下來,還要在頭一天安排第二天在誰家吃飯。氈子捍好后交給主家,將工錢算好收回后交三叔。我當時個子比較矮,人們說我是個碗大的氈匠。但幾乎都說我應該念書。達拉特旗何家圪堵村有個叫楊河的老人,曾在傅作義的部隊干過,屬起義人員。老兩口反復向三叔說應該讓我去讀書,不要“枉”了孩子。三叔對我很滿意,一說我“寧可身吃苦,不讓臉吃苦”。這是陜北的一句俗話,意思是說我寧愿多受點累把活干好,也不愿因不干或干不好活而受人數(shù)落。二說我記賬、算賬很利索。
      這些話也都傳到了父母的耳朵里,他們對我的失學更加無奈和后悔。1956年春天,我又回到了竹拉沁小學上三年級第二學期,媽媽還表示:以后不到萬不得已你就一直念下去。從此,我先后上過三個小學、兩個中學,直到1970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其間,我家的基本狀況是:父親一直有病在身,不僅不能以整勞力記工分,還常需花錢治??;我如果在家就是一個整勞力,而上學不僅不能勞動掙工分,還需要花錢。對此,作為長子的我內(nèi)心一直很矛盾。如果不是“里里外外挑大梁”的媽媽傾心支持,我不要說讀大學,連中學甚至小學也不一定能讀完。在我讀書十幾年中遇到的所有艱難曲折的坎,之所以能扛過來,無論物質(zhì)上、精神上,媽媽都是“頂梁柱”。
      1958年冬,給生產(chǎn)隊放羊的父親大口吐血,醫(yī)生說是肺結(jié)核。扛不過去了,注射了幾支鏈霉素有了好轉(zhuǎn),但實在沒錢繼續(xù)治療了。為了相互照應,1959年春節(jié)后,二叔將我們一家遷到了他所在的烏拉特中后聯(lián)合旗烏加河公社天倉圪旦村。父親一直在病中,不久兩歲的小弟弟夭折了。就在這樣極端困難的條件下,媽媽仍支持我到五原縣一所農(nóng)村小學讀六年級最后一學期。要高小畢業(yè)了,我覺得難以再上學了,生產(chǎn)隊也希望我回隊里當會計??蓪W校決定保送我上初中后,又是在媽媽的力主下跨進了五原縣第一中學的校門。三年困難時期,班里同學多數(shù)離校了,而媽媽則說再苦也要念下去,除非領(lǐng)導說不念了。1962年,我要初中畢業(yè)了。由于國家困難,全地區(qū)僅只招三個高中班,五原一中不招了。為此,除考試分數(shù)線外還規(guī)定了一條年齡線,即超過18周歲的不招,而我已超過19周歲。我已死心塌地準備回家務農(nóng),照顧父親了,只是由于我任班團支部書記,班主任是體育老師,常外出,就要我領(lǐng)著全班同學復習。為了穩(wěn)定人心還要我也參加考試。讓我沒想到的是竟被杭錦后旗第一中學(今奮斗中學)破格錄取了,離家240里路。
      對此,我確實沒有一點思想準備,還在猶豫的時候媽媽說話了:讓你念就念,反正有媽兩只手。我按規(guī)定從生產(chǎn)隊領(lǐng)了5個月的口糧交到五原縣糧庫,縣糧庫給杭錦后旗糧庫開了手續(xù),學校給了我助學金。我就這樣讀完了三年高中。而這三年家里的基本狀況是:隊里分得的口糧加上每人一份自留地基本能吃飽。媽媽一年掙100多個工,父親身體稍好些時就給隊里放羊或給場院下夜(打更),也能掙百十來個工。可所有工分加起來也不夠4口人的口糧錢。這一處境逼出了媽媽一個新的勞動本領(lǐng):縫皮衣。爺爺早年做過皮活,父親也曾幫爺爺做過羊皮的熟、晾、鉤、鏟等工序的活,但剪裁和縫紉從沒做過。爺爺年歲大了,就將這套皮匠家什交給了父親,但未用過。我至今也不知道媽媽是怎么想起來的。她比著皮衣的前襟、后襟、兩袖子、兩褲腿等都剪成紙樣,再照紙樣很細心地拼對皮茬和毛的色樣等,解決了皮衣裁剪的問題,縫相對要好辦些。媽媽先給我縫了一領(lǐng)山羊皮襖,中間有幾次縫了拆、拆了再縫的“返工”。這領(lǐng)皮襖縫成了,媽媽也“練”成了“縫皮匠”。媽媽靠這一新的本領(lǐng),每年冬天能掙大幾十塊錢,對解決家里這一時期的困難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媽媽付出的辛勞也是常人難以承受的。我1963年放寒假回到家,一進門看見媽媽正坐在炕上縫皮衣,媽媽抬頭時我發(fā)現(xiàn)她瘦了許多,臉色也很不好,鼻子不由地酸了。而媽媽看見我后卻立刻精神了起來,一邊說“我的兒子回來了!”一邊放下針線起身下地。原來,媽媽入冬后感冒就未斷過,除了咳嗽有時還頭疼,而且一頭疼就吃不進東西??伤陨蟼€去痛片,躺下歇一會兒就又坐起來縫皮衣。這一幕“鏡頭”一直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記憶中,每每想起來就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有誰能理解我那媽媽的心啊!
      1965年夏,我要高中畢業(yè)了,可父親又犯病吐血了。課程上完后,我借了同學家里一輛自行車,一天騎了240里路趕回家。父親到公社衛(wèi)生院打了幾針、躺了幾天已好些了。公社領(lǐng)導對我家的處境很同情,王虎高副社長建議我畢業(yè)后回公社辦農(nóng)業(yè)中學,既可增加收入也好照顧父親。是啊,怎么辦呢?我回學校后和班主任齊茂成老師講了情況。齊老師是校黨支部委員,還給我們帶政治課。他對我的家境和心情既同情也理解,但他還是很認真地說:貧下中農(nóng)政治上、經(jīng)濟上翻身還不夠,必須要在文化上翻身。黨的精神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你一定要參加高考。于是,我參加了文科班復習,學校和齊老師對我一直很關(guān)心。但我心里常牽掛著父親的病和媽媽的艱辛,所以內(nèi)心里確實是“兩種準備”:考上好,考不上也好!
      高考后學校組織同學勞動,我就帶上行李回家了。臨走時五原的幾個同學約定,8月15日在縣郵局碰面,給學校打電話詢問高考情況。我們5個同學按時到了,并湊錢打了電話,得知只收到我的錄取通知書,考上了北京師范大學政教系。幾個同學都為我高興,而我在高興的同時,原本已比較踏實的心又忐忑起來。回家給父母弟弟一說,全家又喜又憂??忌狭舜髮W,又是首都的大學,不僅祖祖輩輩沒有過,就連我也沒敢多想。如今考上了怎能不高興?但也確實很為難。且不說父親有病,家里生活困難,就連我去北京上學的衣服和路費也沒有啊!更何況公社正在根據(jù)上級部署籌辦農(nóng)業(yè)中學,有意讓我負責。這是個可按月拿工資的工作,對于當時的我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第二天,我和媽媽趕著驢馱著一口袋小麥去加工面粉。快要加工完的時候媽媽突然問我:“上大學要幾年?”我說5年,媽媽便斬釘截鐵地說:“你去上吧,咱再窮他5年!”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但感覺到這是媽媽考慮兩天后的“決定”。我覺得眼前亮了,腦子里的思緒清晰了,全身有勁了,心氣也足了。媽媽將我秋天穿的外衣又縫補了一遍,然后買了袋煮黑(染料)染了一下,“統(tǒng)一”了顏色。在公社李子玉書記的支持下,縣文教科補助了路費,信用社貸了35元款,我?guī)Я?5元于8月26日踏上了赴京上大學的路程。
      咱在家,老有老樣,小有小樣;咱在外,地分高低,人分老幼;咱無論走到哪里,分里外,知好歹,咱就甚時候也是個有模有樣的人。對那些不把自個兒當人看的人。他有錢咱不愛,有權(quán)勢咱也不向他低頭,咱抬起一只腳也比他孫子們頭高三分。
      媽媽的很多地方口頭語一直銘記在我腦海中,如我從記事起就聽媽媽常說:“鞋新鞋舊利落點兒,窮來富個質(zhì)骨點兒”,意思是鞋不論新舊都不能走樣,人不論窮富都不能沒有骨氣。小時候只是覺得說起來很上口,聽得多了,特別是隨著逐漸長大、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才慢慢體會出其中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來,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著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媽媽說我從小就“多嘴”,特別愛向媽媽問“是什么”和“為什么”。盡管我問得很幼稚,而且由于不能全聽明白而反復地問,媽媽卻沒有一點“不耐煩”,有時哈哈大笑也充滿愛意。她常常是一邊撫摸著我的頭一邊比山說水地反復給我講:比方你腳上穿的鞋,從新鞋穿成舊鞋,它的基本模樣始終是一個:底是底,幫是幫。這才能穿在腳上走路。如果鞋破了,不管是底還是幫,都得釘補,不論底掉了、幫倒了。就穿不在腳上了,也就不成鞋了。媽媽說,咱現(xiàn)在窮,吃糠,吃野菜,穿得爛,挨餓受凍,但咱在家里,老有老樣,小有小樣;在家外,地分高低,人分老幼。咱無論走到哪里,無論對誰,分里外,知好歹;咱無理的不做,反胃(受欺負)的不吃……這樣,咱就甚時候也是個有模有樣的人,而不像某某那樣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遇到不順或有權(quán)勢的人就點頭哈腰當孫子,自己的臉面早就丟在一邊了;而一旦得點勢,就連爹娘老子也認不得了,見了平常人眼睛總是朝著天看。這種人說話做事,想的都是他自個兒,特別到了“事頭”上,不是亂咬就是亂吹,不是拿就是訛,沒準頭,沒良心……時間長了,誰還能把他當人看?這種人有金錢咱不愛,有權(quán)勢咱也不向他低頭,他自己就不把自己當人看,咱抬起一只腳也比他孫子們頭高三分。
      媽媽這樣“說人”,也這樣“做人”,且天長地久。在家,媽媽總是先人后己、尊老愛幼。當?shù)卦顼埗酁樗嶂唷寢尶偸窍冉o父親和我們盛,剩下的往往比較少了,她就加點米湯用鍋鏟子將鍋旁鍋底鏟一遍,不管多少、稀稠就是她自己的早飯。姥姥去世早,姥爺每年冬天都要來我家住些天,媽媽一是讓姥爺睡在“熱炕頭”。那時我家的炕經(jīng)常是只靠燒柴做飯取暖,一到冬天就只有靠爐灶的炕頭熱,越往后越不熱。加上鋪蓋少,睡熱炕頭就成了家里的“最高待遇”:二是盡量做點順口飯給姥爺吃。土改后,我家每年喂口當年豬(春天買豬仔冬天宰),養(yǎng)幾只雞,有時還養(yǎng)幾只家兔。殺豬后,比較能多放些時間的骨頭和頭、蹄等,盡量等姥爺來了吃。夏天姥爺來了總要給殺只雞或兔子,而且頭頓是全家人吃,給姥爺要留下后頓。記得弟弟到七八歲時,想吃點好的就調(diào)皮地對媽媽說:姥爺要來了!有時媽媽還真被“騙”了。弟弟成家后有兩兒一女,對女兒意重。有人說起來,他就笑著說是為老了能睡上“熱炕頭”。媽媽對待奶奶自然比不上對姥爺那么親,但也是輩分分明,禮數(shù)周到。1971年秋,我和愛人帶著幾個月的女兒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很高興。父親趕著毛驢從20里外接奶奶來我家。媽媽嘹見奶奶來了,遠遠就迎上前去熱情地問候:媽媽來了?媽媽常說:親從親上來,不親要從禮上來。
      在家外,媽媽確信世上好人多,凡她走過的地方都有很好的朋友。在舊社會,媽媽不僅有很多一起受苦的朋友,還能與有的掌柜家老太婆成為“朋友”。我至今記起有兩個有錢人家的老太婆稱媽媽“你嫂”(即她孩子的嫂子),說媽媽干什么活兒像什么樣兒,對別人的東西連邊也不沾。媽媽常意外地得到同情和關(guān)照,土改時農(nóng)會給困難人家發(fā)救濟糧,父親出民工了,媽媽有身孕,農(nóng)會發(fā)給我家一些糜米后又加了一點谷米,讓媽媽坐月子時吃。媽媽常說,咱給人家初一,人家才可能給咱十五。媽媽特別同情有困難的人。在農(nóng)村“大鍋飯”時期,內(nèi)蒙古河套地區(qū)的農(nóng)民吃飽肚子還是有保證的,經(jīng)常有外地到那里討飯的人。一天吃午飯的時候來了一個討飯的。媽媽剛端起飯碗就下地給開門,聽了訴說后順手就將自己的碗筷遞給討飯的人吃,走時又給了些土豆。有人說媽媽不該將自己飯碗給討飯的人吃,媽媽卻說:都是人,都是嘴,有甚不能的?!
      也有人說媽媽脾氣不好,主要是因媽媽不愿受欺負或?qū)床粦T的事常表示不平。媽媽是個愛憎分明、疾惡如仇的人,她既敢于據(jù)理抗爭,又知恩圖報,特別看不起和痛恨那些恩將仇報的人。我頭腦中“毛主席大救星,共產(chǎn)黨愛窮人”的觀念根深蒂固,首先是土改時從媽媽嘴里聽到的。在我的記憶中,解放以后,媽媽從來都說現(xiàn)在生活好。即使在困難時期和“文革”中受苦、受委屈,她罵的只是有人沒有聽毛主席的話,不像共產(chǎn)黨。是啊,是減租反霸工作隊和農(nóng)會發(fā)給我家救濟糧和救濟衣,開始能吃飽穿暖;是土地改革使我家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土地、耕畜;是國家免學費、助學金使我讀了書……所以,媽媽經(jīng)常教育我們多會兒也不要忘記共產(chǎn)黨、毛主席對咱的好。媽媽對所有的人也都是這樣。困難時期,見到了曾經(jīng)深夜為父親請大夫的胡喜大叔,媽媽熱情招待,走時還給帶了吃的:1959年春大隊支部書記劉二才交待衛(wèi)生院及時給父親治病。媽媽經(jīng)常要我們記住這樣的好干部:公社書記李子玉支持我上大學有恩,“文革”中挨批斗在廣播中播放,李子玉哭著“檢討”,媽媽哭著聽;在親戚中,多數(shù)對父母不顧困難供我和弟弟讀書不夠支持,二姑卻借給我們30元錢。媽媽按時還了錢,還要我們一定記住這個好。二姑已87歲高齡,我和弟弟有機會就感恩……
      媽媽最痛恨沒良心的人,最典型的是經(jīng)常罵林彪?!拔母铩敝校覀兇寮壹叶佳b了小喇叭,媽媽就是從廣播中聽到毛主席對林彪的好和林彪妄圖謀害毛主席的罪行。媽媽說林彪“人心沒足”,罵他的良心被狗吃了,而且也從言語中看出她特別鄙視林彪這一類搞陰一套陽一套的小人。
      我參加工作了,媽媽一直幫我們帶孩子,還盡力做些家務。媽媽對于“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這個說法,好像有著天然的“順勁”。中央決定我去西藏工作,媽媽聽到長期在那里會對身體有害的議論后,有擔心也掉過淚,但她說天塌對眾人,那里的那么多人也都是娘生的,人家能活咱就能活。她對到家里看望的西藏同志說,我的兒子有共產(chǎn)黨關(guān)心,我放心的。媽媽從未要我利用職務之便辦家里的事。我到北京工作后,有同志偶爾得知我兩個姐姐仍在農(nóng)村種地表示不理解。其實,我在呼和浩特工作的弟弟,也是我調(diào)兩藏工作后中組部決定從巴彥淖爾盟調(diào)去照顧媽媽的。
      媽媽不識字,但記憶力很好,而且常能把人們的一些說法和社會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思考,形成自己的看法和說法。我任副省部級干部時間比較長了,不免會有人說些“應找找人,活動活動”的話。有時我在場有時我不在場,而媽媽卻總是說:官不在大小在做事,在做“揚名留后世的事”。我們陜北農(nóng)村流傳很多民間諺語和故事,媽媽常講給我們聽。這些故事的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鞭撻那些欺上瞞下,一心為自己撈好處的昏吏貪官,頌揚那些敢為民做主、能為百姓做好事的清官。所以,在媽媽看來,不管職務高低,能為民做主、為民辦好事才是好官,老想著當“大官”就很難能把心思全用在為民做事上。這些話從我當小“官”開始媽媽就說過。對這些觀點我都很贊成,也從未有過“找人”、“活動”的事,但同事們卻覺得很不理解,只有我的老領(lǐng)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原第一書記周惠同志十分贊同。上世紀90年代,周惠同志由于修房子住在西直門的女兒家里,他在六層我家在十層。周惠同志當時還可以拄著拐杖行走,我們上班時他有時就乘電梯到我家與媽媽聊天。媽媽把這些話也給周惠同志說了,周惠同志說媽媽是“農(nóng)民政治家”。
      媽媽用慈愛、勤勞、堅強、正直“呵護”了我50多年。有道是“有生一日,皆報恩時;有生一日,皆伴親時”。媽媽留給兒女們不盡的思念,也是永遠激勵我們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精神財富。我們將用忠誠和盡力對待黨、對待國家、對待社會;用尊重他人、尊重自已的原則對待親戚、朋友、同志;用言傳身教傳給后人。

    責任編輯: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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