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業(yè)掙錢太容易太快，太過腐蝕人心。
我們不能說中國的企業(yè)家們都只知道掙錢而沒有情懷，相反最近出事的兩位企業(yè)家，我個人認為都是很有情懷的人。
很多人會敬畏能夠發(fā)出金融牌照的權力，卻不愿意去敬畏金融本身。
P2P的鼻祖是孟加拉國的尤努斯教授，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上個世紀的孟加拉國，有很多貧困農戶，女主人普遍都會一門手藝，就是用當?shù)氐闹参锞幙椈ɑ@和工藝品，靠此賺錢。
但是這些婦女沒有最初的原材料采購費，只能向高利貸借錢。等到花籃賣出去的時候，收入大部分被高利貸利息剝奪，幾乎沒有積累，生活也一直沒法改變。
這時候，尤努斯教授出現(xiàn)了。他找到一些靠譜、有信用的婦女，直接以比正常略高的利息借錢給農戶們，一共借了42美元給27個農戶，人均不足兩美元。
就這樣，小額信用貸款的時代開啟。而這也是P2P（Peer-to-Peer）的萌芽：人到人的借貸。
P2P的產生和興起是必然的。但與此同時，玩到后面大部分都會爆雷，也幾乎是必然的。
一方面，因為客觀規(guī)律的制約。
既然是借貸關系，就一定會存在壞賬。我們無法指望，一個中介平臺能有很好識別抵押物價值、借錢項目好壞的人力和物力。這是即使銀行、投行等專業(yè)機構，都不能完全做好的事情。
那么產生的壞賬平臺如何覆蓋？或者，如何告訴放貸的那些朋友并讓他們接受，他們的錢借給別人，是有風險的？不管采取什么樣的防范措施，這個風險都不能完全消除。
另一方面，因為亙古不變的人性。
平臺要快速發(fā)展，怎么能告訴你，借錢給別人會有風險，不存在的。按照監(jiān)管最低要求不痛不癢提一句，借錢有風險，然后一萬個字都是營造各種安全繁榮的景象。
這倒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做中介來錢畢竟還是相對較“慢”，干脆自己也弄幾個項目來借錢，俗稱“自融”。于是，完蛋了，欲望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便無法再輕易蓋上。稍微厚道一點的還有真項目，有些干脆就直接變成了非法集資。
現(xiàn)在大集團出問題的標志就一個：停止兌付，意思就是，欠的錢，不能按時還了。
新近出問題的一家，名字叫先鋒，原本在諸多上市公司爆雷聲中，他們家并不顯眼，但當先鋒老總張振新的死訊傳來的時候，市場還是狠狠吃了一驚。
死亡時間是9月18日，訃告出來則是10月5日，也正是在這一天，無數(shù)“消息靈通”的自媒體開始推出各種紀念和分析文章。
要說這類文章的價值在哪里，我認為不在煞有介事地告訴你什么“內幕”，而是通過回顧和總結這一起起人人都知道的公開事件，為后來者留下一些經(jīng)驗與教訓。
01 金融行業(yè)的誘惑實在太大
聊這個話題前，我想講一個看上去不大相干的小故事。
眾所周知，美國有條法律規(guī)定所有在美國領土上出生的baby，都自動成為美國公民。過去幾十年，很多美國本土之外的人，為了讓自己的后代成為美國人，紛紛跑到美國去生孩子，但選擇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個人行為，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直到中國人盯上這個空子后，成批量跑去美國生孩子變成了一門生意，美國的月子中心每年這一塊的銷售額高達數(shù)十億美元之多，至于這門生意究竟有多火，你上網(wǎng)搜一搜“赴美生子”就能明白了。
這說明什么？第一說明中國人十分聰明，有一點政策，便會用到極致；第二說明雖然老夫子兩千年前就提倡“中庸之道”，中國人也以此作為人生信條，但我們行事并不中庸，任何事不做到極端決不罷休。
恰恰是這兩點，在中國的金融行業(yè)展現(xiàn)得可謂淋漓盡致。
大家都知道，金融業(yè)在西方發(fā)展了300多年，中間歷經(jīng)荷蘭郁金香事件，南海大泡沫，密西西比大泡沫，美國20年代股市大崩盤等一系列事件。
即便如此，華爾街照樣能在2008年搞出次貸危機，并且影響至今。這說明什么？說明金融業(yè)掙錢太容易太快，太過腐蝕人心。
這種特別容易加杠桿，掙起錢來是別的行業(yè)速度十倍百倍的東西，到了全世界最聰明的，又沒有經(jīng)歷過整體泡沫破滅的人手上，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今天正在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似乎在給出解答。
02 連金融大鱷都給P2P坑了
此番出事的先鋒集團，正是一家金融類企業(yè)，不妨看下21世紀經(jīng)濟報記者整理的先鋒集團結構先：
民營企業(yè)能夠玩金融的，都不是普通角色，不信你去拿個金融牌照試試？
為什么金融牌照難拿，就是因為這個業(yè)錢來得太過容易，在實體平均利潤率不到5%的今天，金融業(yè)一年不賺20%甚至30%，都不好意思出門打招呼。
最極端的比方說高射炮小短貸，利潤率更是高到了令人恐怖的200%—300%?，F(xiàn)在你應該能明白，為什么打開APP，都是各種借錢的廣告了吧？
有一種說法是，當一家公司集齊了銀行、保險、信托、券商、金融租賃、期貨、基金這七大金融牌照后，就具備了召喚神龍的偉力。普通人掙錢難，但一旦擁有這些金融牌照，錢便會向流水一樣自動匯集。
當然，了解先鋒集團的人會說，他們家還差保險和信托兩張牌照，還不算神龍。好吧，即使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龍，也算得上上古神獸騰蛇了。
可是曹孟德有詩：騰蛇乘霧，終為土灰。啥意思？就是說巨大無比、力量無邊的騰蛇也有成灰的時候，這真是一個不詳?shù)淖徴Z。
過去這些年，總有人指責中國的企業(yè)家們只知道掙錢，毫無擔當和情懷可言，但其實也不盡然，相反最近出事的兩位企業(yè)家——一位自首的證大戴志康，一位黯然離世的先鋒張振新——我個人認為都是有情懷的人。
戴志康先前搞的喜馬拉雅藝術中心，已經(jīng)成為上海的新地標建筑，為上海的國際范兒提供了新佐證；而張振新在網(wǎng)信已經(jīng)遇到極大困難時，還在堅持剛性兌付，足以證明他在掙錢的同時，也想為中國企業(yè)的信用添磚加瓦。
可惜他們都失敗了，都栽倒在同一個坑里，那就是：P2P。看來P2P不僅能坑升斗小民，哪怕已經(jīng)做到金融大鱷，只要他是真心想做點事也是一樣被坑。
講到這里，我想起了關于董小姐的那個笑話，講的是自打美國對中國的芯片產業(yè)痛下殺手搞封禁后，愛國企業(yè)家們紛紛投資芯片產業(yè)，各家芯片公司因此獲得了高市值。
但是董小姐一宣布她也要芯片業(yè)的時候，格力股票卻罕見遭遇大量拋盤，請問這是為什么？答案簡直就是黑色幽默：因為董小姐真的想搞芯片。
戴志康也好，張振新也罷，他們的企業(yè)遇到的困難和問題，不在于他們搞了P2P，而在于他們真的想去做普惠金融。
悲哀不悲哀，憂傷不憂傷？
在當前的中國，只有兩種人能從這個新興金融產品獲利，一種是擼貸者，就是那些一開始就借錢就不想還的；還有一種是圈錢者，用高利套到資金后逃之夭夭的。
除此之外，所有的無論是老老實實借錢還錢的，還是投資者，抑或公司大老板 ，無一不是受害者。
當然，這些爆雷出事者，還趕上了一個他們始料未及的大背景，那就是全世界的債務已經(jīng)累積到了頂點，能夠掙錢的行業(yè)越來越少。在這種背景下，P2P憑什么給那么高利息？有什么行業(yè)能撐得起年化15%以上的成本？
03 面對金融，要心存敬畏
2008年是個特殊的年份，即使已然過去11年，我也不得不一次次在文章里提及這個年份。這一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fā)，面對危機各國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不出清”作為應對手段，既然要解決債務問題又不想引發(fā)危機，那么就只好用印鈔發(fā)鈔的方式來延緩危機。
如果你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正是在2008年這一年，很多金融產品開始駛上了快車道，踏足金融行業(yè)的企業(yè)家也愈來愈多，因為資產規(guī)模在充裕的貨幣政策下不斷翻番，財富從未如此唾手可得。
不知不覺中，全球已經(jīng)累積了244萬億美元債務，合人民幣1700萬億。而全球的GDP是多少呢？是86萬億美元，債務總額已經(jīng)是GDP的三倍。即使按照3%的利率計算，每年也需要付出7.5萬億美元的利息，而債務規(guī)模還在擴大中。
所以，低利率甚至負利率就成了各國都爭相服用的麻醉劑：
還不起錢才是常態(tài)，用高息收攬社會資金的P2P，又怎么能夠例外發(fā)出剛性兌付的豪言壯語？出借給了哪些行業(yè)，能夠覆蓋那么高額的成本？
乘勢而起是大勢，轟然墜地也是大勢。無論戴志康和張振新多有情懷，多么想把小額普惠金融做成功，他們都一定會陷入“放出的錢根本收不回”的境況。
在掌門人辭世后，先鋒集團在封鎖消息數(shù)天后成立了臨時危機工作組來處理后續(xù)的兌付以及收賬問題：
能否化解風險，也無非兩條，一是及時收賬還錢，二是用時間抹平債主的創(chuàng)傷。如果第一條做不到，那么就用第二條。還是凱恩斯說的好：人總是要死的。
退潮后，才知道誰在裸泳。有一位金融界前高管多次對我說，要對金融充滿敬畏。
很多人會敬畏能夠發(fā)出金融牌照的權力，卻不愿意去敬畏金融本身，他們總以為權力能夠解決一切問題，實際上金融本身就具有神龍騰蛇一樣的偉力，當然也具有相等乃至更大的破壞力。
西方花了300年時間發(fā)展金融，都沒充分汲取教訓，我們用短短20年時間就把金融業(yè)做到如此地步，經(jīng)驗是缺乏的，教訓也是蒼白的?；蛟S，現(xiàn)在的各種爆雷事件就是在補上這一課。
最后，愿逝者已矣，生者敬畏。
04 除了先鋒集團，還有哪些被P2P爆掉或者拖累的巨頭？
團貸網(wǎng)
說起P2P，最典型的便是“團貸網(wǎng)"。團貸網(wǎng)成立于 2011 年，2012年上線，在上線后的一年中，便獲得了巨人創(chuàng)投 1 億元的 A 輪融資；此后的幾年內陸續(xù)獲得來自九鼎投資、民生資本等投資方的三輪投資，共計 23.75 億。2019 年 3 月，團貸網(wǎng)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而爆雷，而這也使拿過近 25 億融資的團貸網(wǎng)登上死亡公司燒錢榜 Top10。
截至今年2月底，團貸網(wǎng)歷史累計成交量達1307.70億元，借貸余額145億元，當前出借人數(shù)為22萬人，人均借貸余額6.6萬；因借款方違約等原因第三方(非借款人、非網(wǎng)貸機構)累計代償總金額為30.21億元。
2012年，唐軍以213萬巨款拍下“史玉柱的三小時”，又稱中國版“巴菲特晚餐”，獲得與史玉柱對談的機會。團貸網(wǎng)早期A輪B輪融資都有史玉柱的參與。自2018年3月28日團貸網(wǎng)實控人唐軍投案，平臺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被立案以來，史玉柱的微博下就開始出現(xiàn)團貸網(wǎng)出借人的維權留言。
善林金融
2018年4月9日，善林（上海）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周某云向上海市公安局浦東分局自首，稱公司在全國范圍內向社會不特定公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已產生巨大資金缺口致使無法兌付投資人本息。
一時間，投資人蜂擁向公安機關報案，曾經(jīng)風光無限的善林總部被公安機關查處。幾個月后，曾在北京大街小巷都能見到的鄰家便利店，因為主要股東善林金融爆雷、便利店持續(xù)虧損，2018年8月2日，全國168家門店宣布停業(yè)。
“善林金融”采用傳統(tǒng)的門店推銷與互聯(lián)網(wǎng)營銷相結合的“線上”“線下”交易模式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截至2018年4月9日案發(fā)，善林金融非法集資共計人民幣736億余元，涉及全國62萬余人，其中實際未兌付投資人本金共計217億余元。
陸金所退出P2P
中國平安旗下的陸金所計劃退出P2P業(yè)務，且公司已經(jīng)開始申請消費金融牌照。陸金所的退出對網(wǎng)貸乃至整個互金行業(yè)震動頗大，主要是因為陸金所旗下的陸金服是國內P2P行業(yè)老大。
憑借中國平安的聲望以及平安旗下的擔保公司承擔擔保責任，陸金所的P2P業(yè)務在行業(yè)內“攻城略地”。2014年時，陸金所被美國的P2P研究機構Lend Academy評為“中國最重要的P2P公司”，以線上交易服務“殺進”P2P全球三甲。
陸金所作為國內最大的P2P龍頭，截止2019年6月底，待還余額高達984億元，但P2P牌照遲遲未落地，影響了陸金所的上市進程。陸金所果斷退出P2P行業(yè)，或許意味著備案希望渺茫。
招商銀行推廣的錢端App爆雷
據(jù)投資人回憶并提供相關圖片素材，2015年招行通過官網(wǎng)鏈接、客戶經(jīng)理營銷、微信宣傳、紙質和電子廣告投放等多種方式，大力推廣錢端APP理財平臺，宣傳材料中印有“招商銀行旗下理財平臺”字樣。而該產品的標的，主要為短期票據(jù)融資，當時產品期限較短，以15-45天為主，投資收益在4%-6%，保本保息，并由永安保險承保。
此后直至2018年12月，錢端平臺產品出現(xiàn)首次逾期。2018年12月雖然出現(xiàn)逾期，平臺依然按照約定賠付延期兌付了的資產，直到2019年4、5月，才陸續(xù)出現(xiàn)大規(guī)模逾期。
招行小企業(yè)E家與錢端在2017年前一脈相承。從5月27日招行與錢端發(fā)布就雙方關系與資產逾期責任各執(zhí)一詞的公告至今，錢端9000逾名投資者14億資產逾期仍未得到妥善解決。
紅嶺創(chuàng)投謝幕網(wǎng)貸領域
紅嶺創(chuàng)投，相信大家并不陌生，其創(chuàng)始人周世平，更是網(wǎng)貸界“紅人”。作為國內成立最早的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服務平臺之一，紅嶺創(chuàng)投在網(wǎng)貸行業(yè)“摸爬滾打”近十年，即便是清盤，也走得“清新脫俗”。
2019年3月23日，老周一帖“雖然清盤，但不是說再見！”，正式宣布紅嶺創(chuàng)投清盤，宣告三年內完成全額兌付，逐步謝幕網(wǎng)貸領域。
隨后，紅嶺創(chuàng)投很快明確提出了一個三年退出計劃：2019年平臺線上存量規(guī)模降低50億元，2020年平臺線上存量規(guī)模降低80億元，2021年12月底平臺線上存量規(guī)模清理完畢。
針對兌付相關動態(tài)與情況，紅嶺創(chuàng)投官方都會實時公告在社區(qū)，包括定期清收簡報、清收進度、兌付款專用賬戶余額每日播報等等。從兌付頻率來看，紅嶺創(chuàng)投的對計劃在緩慢推進當中，平均5-6天能夠兌付一次。不過也有不少用戶在焦慮中等待自己的錢被兌付。
據(jù)統(tǒng)計，截止2019年9月，“爆雷”的P2P企業(yè)達到了150余家。而2018年“爆雷”的P2P企業(yè)更是達到了近700家。
這些P2P企業(yè)爆雷，不僅讓多家巨頭企業(yè)受傷，也讓無數(shù)投資人損失了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
i北方網(wǎng)提醒各位，要提高風險防范意識，回歸理性投資心理，自覺抵制高息集資誘惑；樹立正確理財觀念，警惕非法集資陷阱，謹防上當受騙；增強風險抵御能力，選擇正規(guī)投資渠道；不輕信、不盲從，不輕易涉足不熟悉的投資領域和投資項目。
責任編輯:張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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